《相斥》第04章
宁川跪在微凉的地砖上，双手合十，朝着矮桌上的相片拜了三拜，表情郑重，眉眼温柔。
恋人不在的这一年多里，他的五官不知不觉间张开了，原本属于少年人的凌厉棱角变得柔和，愈发与相片中的女子相像。
“妈妈，我的心上人回来了，我见到他了。洛家大哥找人来传话，劝我现在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不要刺激他。我想他过得好的话，我应该就会很幸福”，宁川由跪姿变为坐在蒲团上，将一枝挡住照片的勿忘我拨开，目光透过那紫色的小花，沉思了一下不疾不徐地说下去：“爸做错了事，您在天上看到也不要怪他，我也不会指责他，我愿意替他承受因果，您也不要心疼我。”
“爱而不得，或许就是我该受的报应，可我还想多看看他，您能帮帮我么？”
宁川察觉到自己言语间的矛盾，尴尬地摸摸鼻头，干脆躺在地上，面对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捂着眼睛笑了，“我好矛盾，妈，您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说吧。”
“希望有一天，他能跟我回来看您。”
铃声打扰了宁川与母亲的跨时空对话，他伸手随意带着几分不耐烦地抓起手机，看清屏幕上的消息来自自己不常用的个人号码，读完消息内容，挺身坐直，又将消息读了几遍，然后悻然倒了回去。
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之后，宁川成功地把自己逼到了墙根，额头靠在墙裙的木条冷却着自己折腾起来的体温，将身体沿着墙蜷成一团，闷声像是在撒娇似的，“我朋友找到他了，我想见他，真的好想……
可是他见到我的时候那么痛苦，我要疯了，您说我戴上面具会有用么，或者换一张脸可以么……”
宁川为自己的诡异念头感到羞耻，捂着脸低笑，笑着笑着便浅浅地哭出声：“我好像变态，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谁能帮帮我？”
……
与此同时，林勋正坐在银灰色吉普的后排座位里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树荫，前排的两个男人时不时相互使眼色，又像是有话要说似地透过后视镜观察他。
“你们不用跟防贼似的看着我”，林勋说着，伸手扳了扳已经上锁的车门，“我又跑不掉。”
“您别生气……”
副驾驶坐着的男人侧过身，小声道歉，手规规矩矩地扒在皮质座椅的侧沿，“我们找您太久了，所以才……”
“才啥啊，还不都是主人不配合”，开车的男生看上去比其他两人明显年轻，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学生气，哼了一声，然后被副驾驶的男人照着侧脸给了一巴掌才闭嘴。
过红绿灯的时候，男生扳着后视镜查看自己脸上的巴掌印，紧接着又哼了一声，“主人您看他，自从您离家出走，对我是越来越暴力了，时不时就想谋害亲夫，我能上床的日子从原本的一周五天现在只剩下三天了，哼。”
“闭嘴你个二哈，少告我黑状，回家揍你。”
被叫做二哈的男生不服输，也跟着叫嚣：“汪小柴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
只是脸颊肿起的地方太明显，这声讨看着倒像是娇嗔了。
……
听着前面打嘴仗，林勋冷清了许久的日子好像也因此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只是……
心里终究空了一块，凉飕飕地发疼。
“主人？”或许是没听到林勋的动静，前面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查看，小柴见林勋低着头，只以为是睡着了，伸手推了二哈转到一半的脑袋，小声嘱咐：“安静开车，稳一点，主人睡着了。”
“得嘞”，二哈夸张地做了个封口地手势，转回身去专心发动车子。
林勋静默地听着，这对话有些耳熟，前些日子他昏昏沉沉地回家路上，洛修然好像也是这般叮嘱开车的岳杉。
而被周围人照顾的他，明明是个当局者，却一直都像是旁观者。
……
车停在熟悉的小区熟悉的车位，这房子是二哈跟林勋借钱买的，当时他只是个大学刚毕业的毛孩子，为了跟小柴在一起，答应了小柴家里几个极度苛刻的条件，其中有一个便是要在Y市市区买一套100平米之前的房子。
林勋作为他们两个人的调教师，对手下两名奴隶的恋情不可能全然不知，了解了二哈的窘境之后，便给他转了一笔钱，说是借的，但也没提过还钱的事情。
二哈算是懂得报恩，新房装修好，便总是找理由把林勋接回来伺候，家里三间卧室，也专门留了一间采光好的给林勋小住。
“主人，给您换鞋”，进门之后，小柴很自然地跪坐在地上，抬起林勋的左脚，脱下他的鞋子，然后套上二哈取出的拖鞋。
“你们先起来”，林勋面对着跪在面前的两个人，挨个揉了揉他们的脑袋，“不必如此，我们也是朋友。”
“狗狗就是人类的好朋友！”二哈十分自豪，底气十足，昂首挺胸，被小柴嫌弃地推到一边，还不服气地回嘴：“你干啥老扒拉我！主人您看他！”
“行了，小哈说的没错”，林勋不再强求，绕过两人，反客为主地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着两人脱好衣服一前一后地爬到自己面前，一手捏着一只的脸颊，柔声询问：“两只狗狗有乖么？有没有打架？”
“有唔”，二哈撇着嘴，表情和语气都带着十分的夸张和故意，“狗狗们知道错了，主人您罚狗狗们行么？好久没挨您的打，小哈想……”
“他这是怎么了？”林勋拨开二哈的狗头，寸头可能是刚理的，摸起来毛茸茸的有些扎手，二哈也不气馁，干脆抱着林勋的小腿蹭他的裤子，快一米九的身高折了三折，分明刚才在外面还是精英模样，这会就像是讨宠撒娇的大型犬。
尤其是一边蹭一边还要哼哼着叫主人。
林勋想起自己曾经养过的那只金毛。
这二哈之前有这么黏人么？林勋有点不记得了，或许真的是相思心切给了对方勇气，连鞭子都不怕了。
“您回来了，他的春天也来了。”
小柴说着用肩膀撞二哈的后背，把人直接扑倒，两人在地板上抱着打了个滚儿，闹够了又跪好了爬回来。
林勋就算再傻都明白，这两只是在故意逗自己开心，或许是从某些蛛丝马迹里看出了他如今的落魄……
他的眼睛突然有些发酸。
“主人去看看您的屋子吗？您走了之后，那只二哈又给您添了不少家具，说是屋子装舒服了，您早晚会回来的”，小柴适时给林勋到了一杯水奉上，林勋伸手接过的时候，又小幅度愉快地摇了摇屁股。
卧室还跟他走的时候一样，二哈念着那些感恩之情，自愿把自己的房子当成了林勋的宠物之家，主人房里摆了能容纳两名成年男人的笼子，寻常的M，如果林勋赏他们侍奉就寝，之后就会在笼子里过夜。
林勋走到靠窗侧的角落，那里规规整整地摆着他过去存放工具的棕色皮箱，手指摸过去，竟然一点灰尘都没有。
小柴紧跟着林勋凑上前，留意到他略带探究的目光，小声解释：“狗狗们真的太想您了，这间屋子，每三天就会打扫一次，生怕您回来了住不舒服。”
“谢谢”，林勋没有多问，床头柜立着空相框，看上去像是刚被收起，他记得这里原本是他和自己宠物们的合照。
汪小哈、汪小柴、汪小美……
还有……
那唯一例外不是从犬种来的名字，林勋想起那人，体内忍不住又是一阵翻腾，拿在手里的相框脱了手，刚好砸在二哈脑袋上，发出咣当一声。
“唔，主人……”
二哈捂着脑袋拿着相框，瘪着嘴讨要关心，林勋弯下腰，在被砸到发肿的地方轻轻吹起，“小哈乖，对不起，主人不是故意的。”
“嘿嘿，主人给我呼呼了”，二哈是个好哄又乐观的性子，被林勋关心之后马上挺直腰杆冲小柴炫耀，可惜对方白了他一眼，一副静看他冒傻气的姿态。
“主人，您往后还住在这里吧，我跟那只傻狗一起伺候您”，小柴伸手搭在林勋伸出的手掌上，小狗似的挠他的掌心，脑袋靠在二哈肩膀上，刚才嘴里嫌弃对方是傻狗，实际举止遮掩不住的亲昵。
“你们都乖”，林勋点头，反正他接下来要工作也需要找房子，跟熟人住在一起，好像还多了几分此刻与往日并无二致的错觉。
相框像是一把启动记忆的钥匙，让林勋难以自拔地想起了往事，体内翻涌的情绪与不适几乎让他站立不住，却不想让两人看出异状，便借口累了倒在床上。
床褥是新换的，还有好闻的柔软剂的味道，看样子两只爱犬没有骗人，是非常认真的在等自己回家。
“走走，出去，给主人准备晚饭的食材去，主人瘦了那么多，要补一补。”
刚好之后，林勋听到小柴小声催促二哈，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最后卧室门轻柔落锁，屋内只剩下他自己的时候，他才翻了个身，顺手将那相框收进抽屉。
从洗手间出来后，林勋抹了抹额角的冷水珠，抬头看到墙上刻着几排正字，正字上面写着：“主人离开的第____天”。
心头一暖，紧接着是发胀发疼，林勋突然也觉得命运待他不差，还是有人以真心换真心地在期待着他的归来。
……
门外，二哈从衣服堆里找到自己的手机，看着屏幕上的留言，悻然地跟小柴汇报，表情看上去有些沮丧，像是痛失肉骨头的狗狗。
“小川说他以后住在咖啡店里，不回咱们家住了，还说主人前些天喝多了肠胃不好，让我们做些软食。”
“他那个咖啡馆又小又挤，哪有咱们家住着舒服啊……我说他也说不动，那家伙一定是皮痒了，下次回来打他屁股！”
二哈说着又丢下手机，回身把小柴抱住蹭，“不过主人是不是跟小川吵架了才离家出走，他们有什么事情不能用打一顿来解决呢？大家都是狗狗嘛，就像你生我气的时候，一顿打出了气不就好唔唔唔痛痛痛！饶命，别掐屁股！”
“你小点声嚷嚷”，小柴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然后用手指戳动二哈胯下的贞操锁，数落道：“全身上下也就这里比较聪明比较乖，本质上还是笨蛋二哈，主人没白给你取这个名字，没心没肺的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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